第七章 因果相随 九魂分体魂归处
那魂自被秦广王发入无间地狱，受那无休止的轮回，如蚍蜉朝生暮死，日夜煎熬，业海之中，呼天抢地，惨叫连连，冤魂恶鬼，相互啖食。业海之上黑云滚滚，旋转而至，自黑云之中伸出一只只巨手，一把把抓起孤魂，孤魂们拼命挣扎，却似那精钢铁铸一般，不动分毫。只听得“噗噗”之声，开膛破腹，尸身碎裂，肝肠自空而落，腥臭无比。痛苦其甚。任你生前如何显贵朝权，商贾巨富，此一处，落得一样下场。只恨生时恶行，虽然狐妖所经所历，暴戾其身，但这几日，身处这地狱之中，所受苦楚，无言语可表，唯身现其中，方知个中滋味，是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。那真是：生时若知地狱苦，何必无为修善人。惊魂间，天空炸雷又至，条条闪电自空而下，无有停歇，无处躲藏。海底，凶恶海兽拖曳其身，将身撕咬两段，其苦复倍。见风重塑身形。狐妖在此，方知世间珍贵，自身所造之刑。于此不及万一。思量间，有一鬼王，一头多眼，口牙外出，长手多足。至海边，伸手将狐妖罪魂自涌沸之水中提起，出白缟素服裹围其身，遣阴司小童执引魂幡，引领着狐魂，飘飘渺渺，直入森罗殿中，见两旁冥吏站班，马面牛头，判官无常，个个凶恶面孔，那书案之后，坐定一人，正是那二殿楚江王。书案之上，放着路引批示。狐魂进得大殿之内，双膝跪倒。楚江王一拍书案道：“下跪可是九尾妖狐。”狐眼角上扬，迷离的看着楚江王道：“正是小妖，请问大王，将小妖带至此处有何训示。”楚江王道：“有何训示？九尾狐妖，你可知罪。”狐道：“小妖何罪啊。还请大王明示。”说罢，抬头媚媚的看向楚江王。阎王一见道：“大胆狐妖，千年之前之事，你可没忘？”狐道：“哦，我当是何事，那事已过千年，我也是受命而为。常言道：人死债消，这许多时日，还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。再说了。大王，我这些日已受尽折磨困苦，也该抵罪吧。”楚江王哈哈大笑：“愚痴生灵，你可知万般皆不去，唯有业随身。因果循环，报应不爽。”狐道：“那陈年旧事，以于千年，谁还记得。”楚江王哈哈大笑道：“不怕你抵赖。我这孽镜地狱之中，一切无所遁形，判官，速押解去孽镜地狱，证后回报。”狐魂道：“狗王何必费此许多，你说何事，本宫应下。该何刑事本宫自领便是。”说罢，站了起来。冷冷的看着那楚江王。楚江王也站了起来一拍书案：“大胆狐魂，胆敢如此放肆，无常鬼判，将此鬼魂发入黑绳地狱，绑缚几日，罪满复审。”
黑绳地狱，居于业海之底东南礁石下，其域极广，遍布黑沙，灼热似火。黑沙之上，覆以铁板。人行其上，炼化双足。确说那无常鬼判将狐魂押至此处，去了白缟素服，囫囵推到于铁板之上黑绳系之，此绳，乃铁丝绞成，似熔炉中取出，系于身，哧哧冒烟，烧皮彻肉，燋骨沸髓，苦毒心酸，痛不可计。再以长锯具绳记以锯之，锯百千段，遇风聚合，反反复复，余罪未毕。狐魂惨嚎：“我若出脱此狱，必将你等挫骨扬灰，以报今日之仇。”无常鬼判阴森森的笑道：“地狱若怕报应，就将不存。万物生灵，俱将是受业轮回，生不修善……哈哈”笑声远去，只剩狐魂孤零零被缚在铁板之上。不断绳系，锯割。
夜，阴冷潮湿。尤其是地狱之中，较之更甚，双眼堪堪能视物，杨戬牵引着狐妖直向前行，魂，忽忽飘飘，身不着力，随业力流转。杨戬也是魂，只是师门的愿力及自身定力，牵引着向前，想着炮烙毁掉真身，不知前路还有何业。回头看向狐妖。见到的却是那不屑的神情。“哎”轻叹一声。“怎么？后悔了啊。”狐妖道：“后悔了，可以回去，你这堂堂显圣真君，又没有人强迫你入轮回。”杨戬深深吸了口气，看着狐妖的眼睛，深邃的眼窝中又似泛泪，道：“师妹，千年以前，因你入魔道，师傅深深自责，难道你就心无感念，为兄也曾以念为仇，以为千年之前你，足不出户，酬谢宾朋于外。自你逃离三十三天女娲宫后，为兄将所见报与师尊。你可知，师尊是何等欢愉，命为兄将你带至金霞洞，不想你暴戾异常，驱钟山以抗诸神，掌妖幡幻化天兵。师尊无奈，只得亲自下山，不想你被尊天菩萨所灭，形神俱散，若师尊晚到一步，就连这一魂尚不知归于何处，落自哪边。如今你我魂落地狱之中。为何你还如此执迷不悟，不知悔改。只一只炮烙就化了为兄的真身，其后地狱刑罚尚不可知。你我二人当同心协力，以度难关。将你顺利送达。师妹。可好。狐妖轻蔑的看了眼杨戬。不再言语。
那杨戬飘飘荡荡，强自震慑魂魄，牵引着狐妖，转过庄园，直入大路，自出得金霞洞，如今已走了三个时日，翻过阴山孝亲古道，顺路下去，师傅言说此唯一路径。此路凶险，所触皆是九尾狐所该消业障，该受所刑，该化所怨。只是不知距离轮回还有多少路程，所剩时日能否到达。思量间，忽的脚下一震，大路中间陷了下去，直直的如刀切斧凿，落将下去，离地面约五丈高低，刚刚落地。忽感双脚一紧，低头看处。惊得张嘴大叫。只见坑底满是花蛇毒蝎，牛蛙蜘蛛，惊愕间，饿蛇已将杨戬、狐妖绕紧，撕咬着皮肤，钻入肚腹之内，毒蝎蜘蛛刺入身体，吸食体液，如抽筋蚕食之痛，肝肠寸断，痛彻心扉，瞬间，已尸骨无存。见风又现，如此周而复始，其罪所受与炮烙又不相同，数度惨嚎，终见风亦弱，双眼无神，幽幽间再无声息。
过了许久，狐妖抹抹脸，睁开双眼，呀。哪里还有什么深坑花蛇，毒蝎蜘蛛，只见两边怪石嶙峋，中间依旧是那庄后大路，自己却躺在地上尘埃，回头看，杨戬正怔怔的看着自己。见她已醒道：师妹，怎么样，狐妖弱弱的道：没事，怎么不见诸多毒物。杨戬道：许是业力所化，业尽即消。师妹可歇息片刻，早些上路。
灵山，大雷音寺，藏经楼内，舍利弗于经阁之上，取出琉璃珠“泣世法”身子微微一顿，分身已入琉璃珠中。原来这琉璃珠内，自成天地，见那真是个殊胜妙乐之地，周遭诸宝行树，黄金为地，玛瑙成池，华玉为水，砗磲为栏，风吹行树，出种种妙乐音声，天降曼陀，皆百宝露雨香花。天空飞翔五色之鸟。池中盛产七彩莲花。只见狐妖正于一处七宝池畔，破口大骂，声竭力嘶。见舍利弗现于身前，不跪不拜，做声道：你是哪里来的善士，可知这是何处？舍利弗道：我乃是西方灵山释迦牟尼尊者座下舍利弗是也，看你如此猖獗，不知为何这等爆横，特来巡看。此处乃是我佛琉璃珠中所现清凉世界。狐妖道：既是佛祖弟子，世间之事可还有你等不知。你为佛道，我乃道家，与你佛界井水不犯河水，为何佛祖要派出韦陀将我擒拿到此。呵呵，舍利弗微笑：你这狐妖，孰不知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。因果循环，报应不爽。如你所说，见你所做，可还有天地纲常，听吾宣说，回头是岸。狐妖听罢：放生大笑，笑中夹带着呜咽之声，你是佛祖子弟，你说纲常伦理，你讲善有善报，你信因果循环，我却偏偏逆天而行，看你能耐我何。赶紧叫你的佛祖，将我放出，不然我会将这里拆成一片瓦砾。舍利弗沉默，闪出琉璃。狐妖一见，于舍利弗消失之地环顾，不住咒骂，见无人应声，于身后取出双刀，真是个疯魔一般，哪里在意七层罗网，七重栏楯，直砍得支离破乱，一片狼藉，谁知过后自然回原。累的晕头转向。转日，舍利弗再次出现在狐妖面前道：还在抱怨吗？狐妖道：我有何抱怨，只是感慨这世道，于神，于人，于鬼。唯对自己不公。舍利弗道：连自己都无法说服，如何心如不动。你可愿皈依于我佛，受我佛安忍不动之法。狐妖道：我不愿，只求佛祖，将我放出这里，还我自由之身，小妖愿设立香案，时时供奉佛祖。舍利弗微微一笑，退出琉璃。狐妖于这琉璃世界，每日里，听得四宝行树演说无上妙法。五色之鸟吟唱清净知音，七宝池中幻化华盖金莲，八功德水成就法相庄严。如此许多时日，当舍利弗出现在狐妖面前未曾开口，那狐已跪在面前，拜服在地言道：无上尊者，小畜有眼无珠，现在才知佛祖广大法力，小畜愿意皈依，求尊者指点安忍之法，超脱之门。舍利弗道：你可于此地，修习无上妙法，即去恶向善，入我沙门，你本性玄妙灵通，善表聆音。我可为你取个名叫做“妙善”可好，此世界乃幻界，思之即至，汝可深习，不可懈怠，待闲暇再来考究于你。将来必有你出头之日。说罢，自怀中取出一物，柔光闪现。状如小磬，洁白无染。送至狐魂身前，令其妥善保存，为其莫大好处。
杨戬牵引着狐魂过了虿盆，这一日，来至海边，见此海乌黑，如泼了靛缸，染了砚墨。海面上扬起腾腾黑雾。杨戬道：“师妹。”狐魂这几日，已经被折磨得气息奄奄，若无杨戬牵引，早已魂散。见此于海边躺下道：这水为何如此之黑。杨戬道：此地虽然为兄未曾到过，想是已到了业海。师傅当时也曾对我说过，罪山业海路径，想是度过这业海，尽头就该是转生门户。狐魂道：这里无船，如何过得，杨戬道：莫急，待我看看，你可先行歇歇。思量间，忽见那上首边，影影绰绰，岸边泊着一只小船儿，杨戬忙近前看那船儿，见那船儿，烂帮破底，勉强尚可渡人，杨戬道：师妹，这里有只渡船，只是破些，没有办法，借此或可达轮回彼岸。那狐魂看着杨戬道：好吧，那就上船吧。杨戬本是显圣真君，何等聪明，只是这几日折磨得失去了理智，也不想想，这地狱业海何来渡船，牵引着狐魂，上了小船儿。见那小船，如飞一般直入黑雾深处，二魂在船儿上看着海面，思量着业海也没有那么可怕，忽的海面动荡起来，一浪盖过一浪，紧接着如一座大山般的一条怪物游曳而来，围着小船儿，搅起冲天漩涡，回头看，已不见海岸，小船于漩涡中打转。狐魂再不见曾经的暴戾凶残，只吓得抱紧了杨戬，浑身颤抖。那怪却丝毫不见停歇，搅起的黑水落在身上，立即呈现焦糊之样，痛彻心扉。此时，于天空之中，垂下数条黑绳，抖动中，只听趴的一声，正打在狐魂的脊背之上，只见所抽之处，衣衫碎裂，显现出一条焦糊的血槽，狐魂惨嚎，声未绝，只见那漫天绳影垂直而下，下下俱是落在狐魂之身。杨戬一见，忙将狐魂搂在怀中，受那黑绳之苦。终于，小船儿被漩涡带起的巨浪打翻，二魂触水刹那，浑身如电击，黑水侵蚀着皮肤，烧灼着骨肉，皮开肉化，白骨显现，渐渐失去知觉。谁知地狱之中，一日之内，千生万死，见风而活，永不停歇，直至业满债消，方能出脱苦难。这两魂于黑水之中，苦楚无以言说，那狐魂呼号癫狂，声竭力嘶，每每呼叫黑水就灌入肚腹，侵蚀着五脏，掏空了身体，煎熬着四肢百骸。经一日夜，见空中黑绳减缓了下落之势，不再抽打。而是成卷曲之状，将二魂从黑水之中卷起，拉至半空，白骨重塑身躯。向下看，见海水枯竭，显露出一座坡岭，小路从岭中穿过，那狐魂本就气息奄奄，如今更是可怜，杨戬只好将它背在身上，慢慢的挪向坡岭，路不宽，岭不高，蜿蜒曲折，路两侧枯树杂乱，地面上败草丛生。杨戬拍了拍身上的狐魂：师妹，过了这岭，就到。狐魂弱弱的答应了一声，声音小的几乎不闻。
杨戬见海水枯竭，出离了业海。背着狐魂直上坡岭，脚下是退海的泥泞，步履维艰，挪至岭边，伸手抓住一颗枯树，将身带上岭坡。欲断枯枝以为倚重。谁知双手接触枯枝，发力掰断之时，只见那枯枝断裂之处，砰的一声，火神暴怒，瞬间整个岭上火势滚滚，烈焰飞腾，随后地上败草亦着。一霎时，四面八方，尽皆是火，而岭上阴风又起，火借风势愈加猛烈。杨戬忙护住狐魂，愈向后退，不想脚下生根，原来自脚下，升起无数尖刀，自脚背而出，血流成注。好杨戬，咬着牙，忍着痛，将脚拔出，直向前行。略几步，终不支倒地，那刀随风见长，穿透腰身，烈火及体，烧成焦炭。
且说杨戬于苦痛中悠悠转醒，睁眼所见，无岭无坡，无烟无火，无枝无树，无刀无轮。触目四野白骨，满目饿殍。见狐魂斜卧身旁，云鬓散乱，气若游丝，自扶起言道：师妹，此离轮回已不远，还需振作精神。狐双眼微睁，道：杨戬，你我份属同门，同师学艺，奈我乃妖族，受控于招妖幡下，虽心不愿却无力承担，自离师门，无日不尽思念，却无可通达。千年之前，原以引颈受戮，了却一生，不想娘娘将我等重塑魂体，再入轮回。本想落于下界，寻安身立命之所，哪想天地不容，派兵征缴。师恩大德，我已难报，望师兄于师前代尽。妹今生已了，说罢，环顾四周，见满目饿殍，轻叹道：这许就是累劫生中丧命我手之人，师兄，求你将白骨掩埋，生不幸，死却还暴露尸骨，也消我等罪业……音声低低，已无声息。杨戬轻叹一声，自语道：这地狱之中，不见日升日落，今已不知时日，许是六日已满，想我堂堂天神，却也难抵业力缠绕。天命所归，非人力所能及。师妹前世恶业深重，虽我肯舍身为过，依旧无奈。因果深似海，业力大于天。想罢，于向阳松软之地，撅坑将狐魂掩埋，想自己，虽具天神威仪却不曾履天地职责。侍天帝，天界蒙难自行走脱，其忠何在。应师嘱，不行目的，反坏其魂，其孝何存，即此不忠不孝，又有何颜面回侍天帝，再见恩师。不如就此地，散魂落魄。也好对师妹有所交代，想罢，欲解脱以坏其魂。忽见满目饿殍，师妹临终之嘱，将白骨掩埋下葬，也落得入土为安。起身将白骨饿殍收集一处，待撅坑安葬。突然间，天昏地暗，黑沙漫天，杨戬双眼迷目，不辨南北东西。黑沙过后，只见那白骨饿殍纷纷站起，骨架串成，各个有序，直向前行。眼尽处，火红一片，如落日晚霞。杨戬诧异，几日里地狱灰黑，何曾出现如此艳丽之色。见白骨站起，忙去狐魂之地，扒开松土，见狐伸动手足，已然坐起。混混沌沌，愣愣看着天空，似有疑惑，杨戬轻轻将狐魂自坑中扶起，背在身上。激情难掩笑意，直向火红之处。
那红，如晕，如霞，氤氲中绽放芳华。将近行到近前，见一石碣，上镌四个血红大字“早登彼岸”那旁里火红之色，原来是艳丽血红的花朵，丝丝片片，孤零零开在茎干之上。似在述说着地狱中的凄苦。饿殍白骨顺着青石台阶，有条不紊的步步向前。杨戬背负着狐魂，随着一路向前，上了台阶，两旁的花香愈加浓郁，头晕晕的。双脚似不受控制，慢慢向前，两旁观瞧，知是花香之故，有迷魂之效。忙震慑心神，此时狐魂已着地，懵懵懂懂中独自向前至一桥边，桥分六道，桥下黄黑水翻腾汹涌，水中恶鬼孤魂哭泣哀嚎。这时，狐魂已上得玉桥，桥头上，站立一老妇人，年约八旬，衣衫褴褛，一手拄着一只弯头竹杖，一手托着一个红漆托盘，盘内放一朱红大碗，来至狐魂眼前，口内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，只见狐魂接过大碗，怔怔的看着碗中那泛黄的汤水，泪水不觉流入碗中，那一刻，不知是忏悔、不舍、还是……闭上双眼，一饮而尽。杨戬一惊，本意阻拦，却已无力，许是天意如此。见狐魂直向桥尽头，忙欲追赶，却见那老妇，竹杖轻挑，化作绳索，已将杨戬缠缚。嘴里嘟囔着什么将杨戬扔在桥头。欲起身，却如泰山般临体，动弹不得，只能眼睁睁，看着狐魂走上玉桥，回过头，怔怔的望向杨戬，口内微张，似说些什么，慢慢消失在桥的那边。
怅然间，感觉自己的身体，蠢蠢欲动，临体的重压渐渐减轻，内中五脏六腑似苏醒般膨胀，身体发出淡淡白光，笼罩着自己的，而竹杖所化绳索自然解脱。起身看视，见周遭鬼判，俱各跪倒。而那桥头老妇，依然嘟嘟囔囔，似与自己说话般。杨戬诧异，猛的想起出门之时师傅之话语，狐魂转生之日，既是自己法力恢复之时，此时，却无一点开心惊异。，想自己真身已于炮烙中炼化，如今已成孤魂，不知于何处容身，欲前路转生，奈自己不涉轮回，前路不容自己。默默的转身走下石桥，止不住伤情凄惨，恼恼闷闷，将身起在半空，欲回转天宫，知已是修罗统辖，无处安身。欲回转灌江口，奈已离开日久，恐人心向背。徒增烦恼。罢了，还是回去面见师傅，想师尊，必知如何。想此，驾云头，回转孝亲古道，云端之中见那来路，平平坦坦，不似来时艰辛。手搭凉棚，见渺渺茫茫，可怜那古道路径，全无踪影。拢眼细看，见一人站立路边，忙降落尘埃，走上前。诧异间，甚觉眼熟，与自己同般无二，戴一顶三山飞凤帽，穿一领百花鹅黄衫，脚蹬一对缕金靴。扎一条八宝团花带。一动不动的站于路边，杨戬一见，已知此事全由师妹业力所化，只是自己承担数倍之苦，将身一拢，归于真身之中，踏足拢雾，寻路前行，不一时，已过阴山，回转金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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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绳地狱，居于业海之底东南礁石下，其域极广，遍布黑沙，灼热似火。黑沙之上，覆以铁板。人行其上，炼化双足。确说那无常鬼判将狐魂押至此处，去了白缟素服，囫囵推到于铁板之上黑绳系之，此绳，乃铁丝绞成，似熔炉中取出，系于身，哧哧冒烟，烧皮彻肉，燋骨沸髓，苦毒心酸，痛不可计。再以长锯具绳记以锯之，锯百千段，遇风聚合，反反复复，余罪未毕。狐魂惨嚎：“我若出脱此狱，必将你等挫骨扬灰，以报今日之仇。”无常鬼判阴森森的笑道：“地狱若怕报应，就将不存。万物生灵，俱将是受业轮回，生不修善……哈哈”笑声远去，只剩狐魂孤零零被缚在铁板之上。不断绳系，锯割。
夜，阴冷潮湿。尤其是地狱之中，较之更甚，双眼堪堪能视物，杨戬牵引着狐妖直向前行，魂，忽忽飘飘，身不着力，随业力流转。杨戬也是魂，只是师门的愿力及自身定力，牵引着向前，想着炮烙毁掉真身，不知前路还有何业。回头看向狐妖。见到的却是那不屑的神情。“哎”轻叹一声。“怎么？后悔了啊。”狐妖道：“后悔了，可以回去，你这堂堂显圣真君，又没有人强迫你入轮回。”杨戬深深吸了口气，看着狐妖的眼睛，深邃的眼窝中又似泛泪，道：“师妹，千年以前，因你入魔道，师傅深深自责，难道你就心无感念，为兄也曾以念为仇，以为千年之前你，足不出户，酬谢宾朋于外。自你逃离三十三天女娲宫后，为兄将所见报与师尊。你可知，师尊是何等欢愉，命为兄将你带至金霞洞，不想你暴戾异常，驱钟山以抗诸神，掌妖幡幻化天兵。师尊无奈，只得亲自下山，不想你被尊天菩萨所灭，形神俱散，若师尊晚到一步，就连这一魂尚不知归于何处，落自哪边。如今你我魂落地狱之中。为何你还如此执迷不悟，不知悔改。只一只炮烙就化了为兄的真身，其后地狱刑罚尚不可知。你我二人当同心协力，以度难关。将你顺利送达。师妹。可好。狐妖轻蔑的看了眼杨戬。不再言语。
那杨戬飘飘荡荡，强自震慑魂魄，牵引着狐妖，转过庄园，直入大路，自出得金霞洞，如今已走了三个时日，翻过阴山孝亲古道，顺路下去，师傅言说此唯一路径。此路凶险，所触皆是九尾狐所该消业障，该受所刑，该化所怨。只是不知距离轮回还有多少路程，所剩时日能否到达。思量间，忽的脚下一震，大路中间陷了下去，直直的如刀切斧凿，落将下去，离地面约五丈高低，刚刚落地。忽感双脚一紧，低头看处。惊得张嘴大叫。只见坑底满是花蛇毒蝎，牛蛙蜘蛛，惊愕间，饿蛇已将杨戬、狐妖绕紧，撕咬着皮肤，钻入肚腹之内，毒蝎蜘蛛刺入身体，吸食体液，如抽筋蚕食之痛，肝肠寸断，痛彻心扉，瞬间，已尸骨无存。见风又现，如此周而复始，其罪所受与炮烙又不相同，数度惨嚎，终见风亦弱，双眼无神，幽幽间再无声息。
过了许久，狐妖抹抹脸，睁开双眼，呀。哪里还有什么深坑花蛇，毒蝎蜘蛛，只见两边怪石嶙峋，中间依旧是那庄后大路，自己却躺在地上尘埃，回头看，杨戬正怔怔的看着自己。见她已醒道：师妹，怎么样，狐妖弱弱的道：没事，怎么不见诸多毒物。杨戬道：许是业力所化，业尽即消。师妹可歇息片刻，早些上路。
灵山，大雷音寺，藏经楼内，舍利弗于经阁之上，取出琉璃珠“泣世法”身子微微一顿，分身已入琉璃珠中。原来这琉璃珠内，自成天地，见那真是个殊胜妙乐之地，周遭诸宝行树，黄金为地，玛瑙成池，华玉为水，砗磲为栏，风吹行树，出种种妙乐音声，天降曼陀，皆百宝露雨香花。天空飞翔五色之鸟。池中盛产七彩莲花。只见狐妖正于一处七宝池畔，破口大骂，声竭力嘶。见舍利弗现于身前，不跪不拜，做声道：你是哪里来的善士，可知这是何处？舍利弗道：我乃是西方灵山释迦牟尼尊者座下舍利弗是也，看你如此猖獗，不知为何这等爆横，特来巡看。此处乃是我佛琉璃珠中所现清凉世界。狐妖道：既是佛祖弟子，世间之事可还有你等不知。你为佛道，我乃道家，与你佛界井水不犯河水，为何佛祖要派出韦陀将我擒拿到此。呵呵，舍利弗微笑：你这狐妖，孰不知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。因果循环，报应不爽。如你所说，见你所做，可还有天地纲常，听吾宣说，回头是岸。狐妖听罢：放生大笑，笑中夹带着呜咽之声，你是佛祖子弟，你说纲常伦理，你讲善有善报，你信因果循环，我却偏偏逆天而行，看你能耐我何。赶紧叫你的佛祖，将我放出，不然我会将这里拆成一片瓦砾。舍利弗沉默，闪出琉璃。狐妖一见，于舍利弗消失之地环顾，不住咒骂，见无人应声，于身后取出双刀，真是个疯魔一般，哪里在意七层罗网，七重栏楯，直砍得支离破乱，一片狼藉，谁知过后自然回原。累的晕头转向。转日，舍利弗再次出现在狐妖面前道：还在抱怨吗？狐妖道：我有何抱怨，只是感慨这世道，于神，于人，于鬼。唯对自己不公。舍利弗道：连自己都无法说服，如何心如不动。你可愿皈依于我佛，受我佛安忍不动之法。狐妖道：我不愿，只求佛祖，将我放出这里，还我自由之身，小妖愿设立香案，时时供奉佛祖。舍利弗微微一笑，退出琉璃。狐妖于这琉璃世界，每日里，听得四宝行树演说无上妙法。五色之鸟吟唱清净知音，七宝池中幻化华盖金莲，八功德水成就法相庄严。如此许多时日，当舍利弗出现在狐妖面前未曾开口，那狐已跪在面前，拜服在地言道：无上尊者，小畜有眼无珠，现在才知佛祖广大法力，小畜愿意皈依，求尊者指点安忍之法，超脱之门。舍利弗道：你可于此地，修习无上妙法，即去恶向善，入我沙门，你本性玄妙灵通，善表聆音。我可为你取个名叫做“妙善”可好，此世界乃幻界，思之即至，汝可深习，不可懈怠，待闲暇再来考究于你。将来必有你出头之日。说罢，自怀中取出一物，柔光闪现。状如小磬，洁白无染。送至狐魂身前，令其妥善保存，为其莫大好处。
杨戬牵引着狐魂过了虿盆，这一日，来至海边，见此海乌黑，如泼了靛缸，染了砚墨。海面上扬起腾腾黑雾。杨戬道：“师妹。”狐魂这几日，已经被折磨得气息奄奄，若无杨戬牵引，早已魂散。见此于海边躺下道：这水为何如此之黑。杨戬道：此地虽然为兄未曾到过，想是已到了业海。师傅当时也曾对我说过，罪山业海路径，想是度过这业海，尽头就该是转生门户。狐魂道：这里无船，如何过得，杨戬道：莫急，待我看看，你可先行歇歇。思量间，忽见那上首边，影影绰绰，岸边泊着一只小船儿，杨戬忙近前看那船儿，见那船儿，烂帮破底，勉强尚可渡人，杨戬道：师妹，这里有只渡船，只是破些，没有办法，借此或可达轮回彼岸。那狐魂看着杨戬道：好吧，那就上船吧。杨戬本是显圣真君，何等聪明，只是这几日折磨得失去了理智，也不想想，这地狱业海何来渡船，牵引着狐魂，上了小船儿。见那小船，如飞一般直入黑雾深处，二魂在船儿上看着海面，思量着业海也没有那么可怕，忽的海面动荡起来，一浪盖过一浪，紧接着如一座大山般的一条怪物游曳而来，围着小船儿，搅起冲天漩涡，回头看，已不见海岸，小船于漩涡中打转。狐魂再不见曾经的暴戾凶残，只吓得抱紧了杨戬，浑身颤抖。那怪却丝毫不见停歇，搅起的黑水落在身上，立即呈现焦糊之样，痛彻心扉。此时，于天空之中，垂下数条黑绳，抖动中，只听趴的一声，正打在狐魂的脊背之上，只见所抽之处，衣衫碎裂，显现出一条焦糊的血槽，狐魂惨嚎，声未绝，只见那漫天绳影垂直而下，下下俱是落在狐魂之身。杨戬一见，忙将狐魂搂在怀中，受那黑绳之苦。终于，小船儿被漩涡带起的巨浪打翻，二魂触水刹那，浑身如电击，黑水侵蚀着皮肤，烧灼着骨肉，皮开肉化，白骨显现，渐渐失去知觉。谁知地狱之中，一日之内，千生万死，见风而活，永不停歇，直至业满债消，方能出脱苦难。这两魂于黑水之中，苦楚无以言说，那狐魂呼号癫狂，声竭力嘶，每每呼叫黑水就灌入肚腹，侵蚀着五脏，掏空了身体，煎熬着四肢百骸。经一日夜，见空中黑绳减缓了下落之势，不再抽打。而是成卷曲之状，将二魂从黑水之中卷起，拉至半空，白骨重塑身躯。向下看，见海水枯竭，显露出一座坡岭，小路从岭中穿过，那狐魂本就气息奄奄，如今更是可怜，杨戬只好将它背在身上，慢慢的挪向坡岭，路不宽，岭不高，蜿蜒曲折，路两侧枯树杂乱，地面上败草丛生。杨戬拍了拍身上的狐魂：师妹，过了这岭，就到。狐魂弱弱的答应了一声，声音小的几乎不闻。
杨戬见海水枯竭，出离了业海。背着狐魂直上坡岭，脚下是退海的泥泞，步履维艰，挪至岭边，伸手抓住一颗枯树，将身带上岭坡。欲断枯枝以为倚重。谁知双手接触枯枝，发力掰断之时，只见那枯枝断裂之处，砰的一声，火神暴怒，瞬间整个岭上火势滚滚，烈焰飞腾，随后地上败草亦着。一霎时，四面八方，尽皆是火，而岭上阴风又起，火借风势愈加猛烈。杨戬忙护住狐魂，愈向后退，不想脚下生根，原来自脚下，升起无数尖刀，自脚背而出，血流成注。好杨戬，咬着牙，忍着痛，将脚拔出，直向前行。略几步，终不支倒地，那刀随风见长，穿透腰身，烈火及体，烧成焦炭。
且说杨戬于苦痛中悠悠转醒，睁眼所见，无岭无坡，无烟无火，无枝无树，无刀无轮。触目四野白骨，满目饿殍。见狐魂斜卧身旁，云鬓散乱，气若游丝，自扶起言道：师妹，此离轮回已不远，还需振作精神。狐双眼微睁，道：杨戬，你我份属同门，同师学艺，奈我乃妖族，受控于招妖幡下，虽心不愿却无力承担，自离师门，无日不尽思念，却无可通达。千年之前，原以引颈受戮，了却一生，不想娘娘将我等重塑魂体，再入轮回。本想落于下界，寻安身立命之所，哪想天地不容，派兵征缴。师恩大德，我已难报，望师兄于师前代尽。妹今生已了，说罢，环顾四周，见满目饿殍，轻叹道：这许就是累劫生中丧命我手之人，师兄，求你将白骨掩埋，生不幸，死却还暴露尸骨，也消我等罪业……音声低低，已无声息。杨戬轻叹一声，自语道：这地狱之中，不见日升日落，今已不知时日，许是六日已满，想我堂堂天神，却也难抵业力缠绕。天命所归，非人力所能及。师妹前世恶业深重，虽我肯舍身为过，依旧无奈。因果深似海，业力大于天。想罢，于向阳松软之地，撅坑将狐魂掩埋，想自己，虽具天神威仪却不曾履天地职责。侍天帝，天界蒙难自行走脱，其忠何在。应师嘱，不行目的，反坏其魂，其孝何存，即此不忠不孝，又有何颜面回侍天帝，再见恩师。不如就此地，散魂落魄。也好对师妹有所交代，想罢，欲解脱以坏其魂。忽见满目饿殍，师妹临终之嘱，将白骨掩埋下葬，也落得入土为安。起身将白骨饿殍收集一处，待撅坑安葬。突然间，天昏地暗，黑沙漫天，杨戬双眼迷目，不辨南北东西。黑沙过后，只见那白骨饿殍纷纷站起，骨架串成，各个有序，直向前行。眼尽处，火红一片，如落日晚霞。杨戬诧异，几日里地狱灰黑，何曾出现如此艳丽之色。见白骨站起，忙去狐魂之地，扒开松土，见狐伸动手足，已然坐起。混混沌沌，愣愣看着天空，似有疑惑，杨戬轻轻将狐魂自坑中扶起，背在身上。激情难掩笑意，直向火红之处。
那红，如晕，如霞，氤氲中绽放芳华。将近行到近前，见一石碣，上镌四个血红大字“早登彼岸”那旁里火红之色，原来是艳丽血红的花朵，丝丝片片，孤零零开在茎干之上。似在述说着地狱中的凄苦。饿殍白骨顺着青石台阶，有条不紊的步步向前。杨戬背负着狐魂，随着一路向前，上了台阶，两旁的花香愈加浓郁，头晕晕的。双脚似不受控制，慢慢向前，两旁观瞧，知是花香之故，有迷魂之效。忙震慑心神，此时狐魂已着地，懵懵懂懂中独自向前至一桥边，桥分六道，桥下黄黑水翻腾汹涌，水中恶鬼孤魂哭泣哀嚎。这时，狐魂已上得玉桥，桥头上，站立一老妇人，年约八旬，衣衫褴褛，一手拄着一只弯头竹杖，一手托着一个红漆托盘，盘内放一朱红大碗，来至狐魂眼前，口内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，只见狐魂接过大碗，怔怔的看着碗中那泛黄的汤水，泪水不觉流入碗中，那一刻，不知是忏悔、不舍、还是……闭上双眼，一饮而尽。杨戬一惊，本意阻拦，却已无力，许是天意如此。见狐魂直向桥尽头，忙欲追赶，却见那老妇，竹杖轻挑，化作绳索，已将杨戬缠缚。嘴里嘟囔着什么将杨戬扔在桥头。欲起身，却如泰山般临体，动弹不得，只能眼睁睁，看着狐魂走上玉桥，回过头，怔怔的望向杨戬，口内微张，似说些什么，慢慢消失在桥的那边。
怅然间，感觉自己的身体，蠢蠢欲动，临体的重压渐渐减轻，内中五脏六腑似苏醒般膨胀，身体发出淡淡白光，笼罩着自己的，而竹杖所化绳索自然解脱。起身看视，见周遭鬼判，俱各跪倒。而那桥头老妇，依然嘟嘟囔囔，似与自己说话般。杨戬诧异，猛的想起出门之时师傅之话语，狐魂转生之日，既是自己法力恢复之时，此时，却无一点开心惊异。，想自己真身已于炮烙中炼化，如今已成孤魂，不知于何处容身，欲前路转生，奈自己不涉轮回，前路不容自己。默默的转身走下石桥，止不住伤情凄惨，恼恼闷闷，将身起在半空，欲回转天宫，知已是修罗统辖，无处安身。欲回转灌江口，奈已离开日久，恐人心向背。徒增烦恼。罢了，还是回去面见师傅，想师尊，必知如何。想此，驾云头，回转孝亲古道，云端之中见那来路，平平坦坦，不似来时艰辛。手搭凉棚，见渺渺茫茫，可怜那古道路径，全无踪影。拢眼细看，见一人站立路边，忙降落尘埃，走上前。诧异间，甚觉眼熟，与自己同般无二，戴一顶三山飞凤帽，穿一领百花鹅黄衫，脚蹬一对缕金靴。扎一条八宝团花带。一动不动的站于路边，杨戬一见，已知此事全由师妹业力所化，只是自己承担数倍之苦，将身一拢，归于真身之中，踏足拢雾，寻路前行，不一时，已过阴山，回转金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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